感觉(五)

她回来已经快一星期了,最近也没有联系她,主要是不知道如何开口,虽然悬着的心早已放下,但时不时还是想着她怎么样了呢?是否走出了那段悲伤的感情?时不时想着。


晚上同寝室的几个舍友喊我去吃饭,本来我是不太习惯那种吵吵闹闹的环境,抵不住他们热情地邀请,明天周日也无事,找不到推脱的理由只好和他们一起去了。几个大老爷们一起吃饭不过是喝点酒吹吹牛皮,天南海北的胡侃,我们一直吃到快12点才回去,回去后我有些犯困,简单冲个澡就睡了,而他们又一起开了游戏,在键盘敲击声和他们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中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九点多才醒,醒来洗漱后翻了翻零食,随便塞了几块饼干面包,又爬回床上躺着玩手机了。

陆陆续续他们也都醒来了,有几个出了门,没出去的要不就是开了电脑打游戏,要不就玩手机,安静的宿舍又慢慢活跃了起来。

大约十一点半左右,右手长时间举着手机开始酸痛,刷视频也没什么意思了,也不想玩游戏。百无聊赖中我想起了她,中午约她一起吃个饭吧,正好问问她最近的状态。

“中午一起吃个饭吗?”

消息刚发出没多久,她就回复了。

“好啊,刚和朋友逛完街正回去呢,我们就快到学校了,我在门口等你吧。”

“好,我在宿舍呢,这就去。”


我爬起来照着镜子捋了一下凌乱的头发,便出门了。

快到门口时看到她和她朋友正在嬉笑,她也看到了我来,朝我这边挥了挥手,我也摆摆手,小跑着过去了。

她朋友说:“哎呀哎呀,要和你男朋友出去吃饭啦?”

她假装生气的说:“哎呀~你快走吧。”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约会喽,哈哈哈哈”她朋友边笑着边走了。

只剩我们两人了,我看着她,如果这时将她的表情分为上下两半,下半她有些生气的微微噘着嘴,而上半她的眼睛却在笑。

“你这是什么表情啊?怎么又生气又开心的?”

她朝我胸口轻轻锤了一下,仿佛有些怪罪的说:“你这两天怎么也不联系我啊?”

我揉着胸口惭愧地说道:“我不知道见了你该怎么说....”

她却笑了:“那你现在肯定准备好了呗?要带我去吃什么大餐啊?”

“烤肉拌饭!”

话刚说出,她又一拳打在我胸口,接着又要蓄力,我连忙躲开:“不是不是,烤鱼!烤鱼!”

“这还差不多。”

我看到她放下了已经蓄力好的拳头,才敢向前靠近她,我们沿着马路出发了。


进了商场,一楼珠宝、衣服、手机还有一些其他的店铺,但我们目标明确,吃饭,所以也没多看一眼,直奔扶梯去了三楼。

我说:“前两天中午我室友他们带我来的,味道挺不错。”

“那你都不想着带我来?”

我脑袋飞转:“那天我们四个人,就一条鱼,每人分不了多少就没了,今天就咱俩,能吃到饱。”

“那一会我来分。”

“可以可以。”

她像是准备好了什么陷阱,看着我终于掉了进去一样笑了起来。

“怎么了?你笑什么啊?”

“我分三段,给你头和尾巴,我要中间的。”

“那你还不如干脆把什么花椒香菜大蒜和鱼分开,你要鱼,把剩下的给我。”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就这样分。”说完她笑得都直不起腰了。


等到饭菜上来后,我举起筷子犹豫了一下,眼疾手快夹了一大块的肉。

她脑袋轻微侧过,发出一声疑惑的:“嗯?”

我赶忙放下筷子,双手合十:“求求您老人家大发善心,赏我一口肉吧。”

“哈哈哈哈吃吧吃吧。”

之后慢慢聊着从她回来后彼此最近发生的事情,我想是否该问一下她还因为那件事而伤心吗?但又怕这个话题引起她那段不好的回忆。我双手捧着水杯时不时咂一口,眼神在桌上来回游走。

“吃啊,还有这么多呢。”她夹着鱼肉说到。

“哦好,吃。”

她放下筷子喝了一口水,看着我说:“你这个人啊,没有一点城府,我看着你的眼睛就知道你想说什么了。”

我挠了挠鼻子。

“那种事每个人都会有的嘛,这样一想也就想通了,不过前几天你说那些鸡汤味的大道理,我想了想说的也对,确实是这样。”

我尴尬着笑了笑。

“哎呀怎么提起那事了,吃饭吃饭。”

“嗯嗯,好。”

我听到她说的话,我想外表坚强、几乎不在别人面前展现出脆弱的她在那天晚上就回来了。而她的内心深处有一片柔软的草地,有一间并不坚固的木屋,进出时需要抬起才能移动的木门,风吹过会吱呀吱呀响的窗户,门口的石阶上爬满了青褐色的苔藓,或许旁边还有一条静静的河流,飘载着她藏起来的全部的脆弱和悲伤,缓缓流淌。

而现在我想光脚踏入,感受小草和脚掌接触的感觉,修一修那间年久的木屋,刮去门口湿滑的苔藓。但她在一次次受伤后不断在四周种上茁壮挺拔的松树,时间一长,树林越来越密,范围越来越广,想要探索的人全都在林中迷失了,即使我刚从那里走出,但回头望去,却不见一点来时的痕迹。若不是她带领着我见过一次,谁又能想象到在这坚硬的松树林中还有一片那样柔软又脆弱的地方呢?


吃完饭后我们在街头上散步,今天多云,风呼呼吹着,仔细盯着某片云朵都能看到它在快速地移动,时不时漏出正午的太阳。

“去那边转转?”我看向一条有些开裂的水泥路说。

“好啊,那边我还从来没去过呢。”

“我也没来过,天天除了上课就是宅在宿舍里。”

“走吧,看看那边有什么。”

我们沿着道路走去,两边房屋逐渐被田野替代,水泥路像嵌在土里一样,偶尔有些汽车和骑电车的行人匆匆经过,而我们没有目的地,悠闲的行走在田野中,不断在两侧大树的阴影中进入又走出。

“我前几天专业考试,结果出来了,成绩很差。”她说。

“差多少啊?”

“差一半及格,噗哈哈哈哈。”说完她自己忍不住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

“本来专业课学的就不是很好,那几天回家又缺了很多课,回来后心情不太好,完全忘记了要考试,也没想着抓紧补习一下。哎呀怎么又说起那件事了,不说了不说了。”

“有些事情不是突然一阵狂风暴雨,过后就雨过天晴,再也找不到它的踪迹,而是狂风暴雨接着永不停歇的绵绵细雨,让人心中始终有一块潮湿的地方。人又不是没有感情的机器,都需要一段时间慢慢缓一缓嘛。”

“你看你看,你又开始说那些老母鸡汤味的道理了。”

“嗯....”

“哈哈哈哈我知道,你一时想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话,又怕停下话题尬住,只能发挥你那钢铁齿轮组成的大脑,说些不知道从哪本书上看到的话。”

“呜呜呜理解万岁。”


我们不知不觉走了很远,周围的环境完全不认识了,完全没有了城市的痕迹,路边狗尾巴草轻轻摇摆,掺杂了一些不知名红色或黄色的小花,偶尔也能见到蜜蜂在花草间飞舞。

“这是什么草啊?”她问到。

“苍耳,等它熟了,上面很多类似小钩子的刺就很硬,往头发上一扔就能粘住。”

“哦我知道是啥了,你再看看那个是什么草呢?”她指着旁边。

“牛筋草喽。”

“那边的呢?”

“那是树啊,油桃树啊。”

我突然反应过来:“桃树,现在这个季节也该熟了吧,走去看看。”

我们走到篱笆前看去,树上的桃子有的已经红彤彤,像刷了漆般光滑,阳光穿过树叶间隙照在上面,反射出诱人的光。

我偷偷说:“我进去给你摘两个,你在这帮我望风。”

“啊?别吧,要是被抓到了....”

我没等她说完,就翻身钻了进去,走了几步后看向她,虽然刚刚还在劝阻,现在却已经认真又有点害怕地执行我给她安排的任务了。

我进去后仔细查看,大部分还是有些青涩,慢慢的在寻找中越走越深了。

摘了几个后,我听到她小声地大声地喊:“我看到有人过来了,快出来!”

我听到后弓着腰赶快往回走,即将靠近时看到她突然装作无事发生,站在路边四处打望,我就躲在了树后观察,几个骑电车的行人经过,等待一会后我翻了出来。

她长舒一口气,惊魂未定地说:“吓死了我,我还以为是管桃树的人呢。”

“哈哈哈哈看把你吓的,摘两三个没事的。”

“哎呀快走快走。”她催促着。

随后我们快步离开了桃园,直到走远了,我从兜里把桃子掏了出来。

“也没有水洗洗了,擦擦吃吧。”我说。

“这上面会不会还有农药啊?吃完咱俩嘎巴一下栽田里了。”

“哈哈哈哈不会不会,快熟的时候一般不打药,没事的。”

她拿起来看了看:“你这半天怎么还摘了一个坏的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我看里面没几个很熟的,这是被鸟啄的,不是坏了,被鸟啄过的都是甜的。”

“还有这个说法?”

“不信你尝尝。”我擦了擦给她。

她半信半疑的咬了一口:“嗯~确实很甜。”

我们大口咬着油桃。

“居然还有这种地方,来这好几年了我都不知道。”我嚼着果肉说。

“踩好点了是吧,等晚上再来干票大的。”

“那我晚上还叫你来望风。”

“哈哈哈好。”


插科打诨中,我们走到了一个路口,两侧田野开阔了起来,金黄的小麦一直连到天边,在云朵的间隙中斑驳,在田野随着风不断荡漾。两侧的树木不知何时消失,太阳照来,额头微微冒出细小的汗珠。

她抬起手掌挡着眼睛,四处观望:“咱们到哪了?有点热往回走吧。”

“不知道啊,我看看地图。”我掏出了手机看了看。

我指着路口的另一条路:“走那条路吧,也能回去。”

与来时的情况正好相反,城市的痕迹慢慢取代了自然,走了一段路后我就后悔了这个决定,这条路旁边一颗树都没有,两点多的太阳持续烤着我们,我们背后湿了一大片后才终于回到了城市中。

两个人又渴又乏,我看到旁边的KFC,我说:“进去喝杯可乐、吃个冰淇淋?”

“好...”她有气无力的说着,感觉太阳都把她晒蔫了。

我推开KFC的门,一股凉气吹来,先是感到凉爽,然后打了个激灵。我们领完餐找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猛嘬一口,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等我们缓了一会,活泼劲上来了,又开始叽叽喳喳的说着笑着。直到太阳渐渐落下,透过窗户看到倾斜的光线照在路上。


“走吧,坐的我屁股都疼了。”她说。

推开了门走出,长时间待在空调屋里,外面平和的温度也显的闷热。

她抬起头看向树梢:“这条路挺不错啊,两边的树叶正好遮住了太阳。”

“嗯嗯,还真没注意过,之前要不就是坐车从这里经过,要不就是晚上,现在一看,就像进了森林一样。”

两侧的梧桐树枝干发达,树叶茂盛,在人行道抬头望去,遮掩的密不透风,只有马路中间漏出一条天的缝隙,往前看,每隔一段就印上了另一侧树干的影子。在屋中的这段时间,风把成块的云朵吹成混合在一起的薄薄的形状,就像水墨画中一抹若虚若实的颜料,阳光穿过云层,削弱了亮度,更显的发黄。而那些被阳光照耀的边缘的树叶,像蝉翼一样轻薄,透着亮光,也更加翠绿。我们就在这洋溢着翠绿和昏黄的颜色中流淌。

我时不时捡起树上掉下来的梧桐果,一脚踢飞一个,有些还未成熟的,一脚可以踢飞好远,有些成熟过头、松松散散的,一脚踢出,只会在脚尖炸开,留下大片飞絮,在阳光中缓缓下落。

我在捡小球的过程中,发现了一根十分笔直的梧桐树枝,大约一米二三长,比大拇指粗些,整体油光滑亮。我捡起来轻轻一甩,能感到划开空气的震动从末端传递到手掌。

我右手抓着树枝末端在胸前立了起来,上下打量着:“我去,这根棍子也太完美了。”

“一根树枝而已。”

“不不不,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完美的棍子。”

我说完看向她,她脸上浮现一股想笑又无语的表情:“这不就是根普通棍子吗?”

“你看看你看看。”我把棍子递给了她。

“不要。”

“哎不要就算了,你不懂。”我举手摇着棍子。


我们走到学校门口时已经太阳快要落下了。

她回头刚想说话,看到了我手里的棍子:“你还没扔啊?”

“扔了干嘛?我要带回去留着。”

她轻轻上仰着头:“额....”

“哎,一会我就不和你一起吃饭了,我朋友她们叫我。”她说。

“那你快去吧。”

她又想说些什么,感觉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我问她。

“哎呀没什么,我走啦。”

“嗯拜拜。”

说完她便扭头走了,我站在门口看着她离去。几步后她又折返回来,食指冲我勾了勾,我弯下腰,她趴在我耳边鬼鬼祟祟的说:“晚上记得叫上我啊。”说完她自己忍不住笑了。

我轻声却又无比坚定地回答她:“放心吧。”

2025年6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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